黑暗中的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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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耽】松烟入墨 江南 藏地(十三)

第四章:天堑


生死过重门,是何事何物映照在你我眼里?


他意识里有了一片起伏的云山。


高原地方向来没有婉转,他抄手站在故乡神湖岸边,寒风穿过宽阔的峡谷。


有人在练剑。利落干脆,大气舒展如神龙吟游。


“阿爸!”他双膝一软,百感交集难发,如狼哀嚎。


天上水下的云一同打成团扑压过来。他感到钝痛沿着脊梁传遍全身,太阳穴突突直跳,只得不甘的闭了眼,再想睁开时却有千钧重压在眼皮上。


有两个人在讲话,听声音该是一老一少。他时清醒时迷糊,听不清少的说什么,只听见老的拿收敛的口气道:“十有八九,无力回天。”


他搞不清在说哪个,思忖大约是醉在了哪个马厩边听江湖客瞎侃,紧接着有山溪潺潺流过他身,温热带着刺痛。他终于把先前的一切扯回脑子里,立刻一个激灵,睁不开眼就想强坐起来。


有人适时地伸手扶住他,皮肤相触的地方有粗粝的温润感受,与他不久前泼的满场火油全然不同。那人接着把他带进怀里,希昭下意识想挣开,身子却全然不受控,好在现下他终于有力气睁眼,一见少年满身血污的样子一腔急火也发不出了。


“你醒了就好,伤得如此重还是再躺躺吧。”少年眼里含了万重远山的深,他心下讶然。然而肉身会诚实地传达疼痛,他也就心思收敛随他扶着躺下。


绛霄下意识握了他的手,问道:“原来,如此吗?”方才听了老人的判词又见青年醒转,他一颗心好似登时被扔到冰下又捞出来晾在暖阳下,连自己也讶异于如此大起大落。确然,他曾是对形体血肉存了八分厌的,因愈是修习身体,就愈感到沉重麻烦的禁锢,连带着也对生前死后抱了天真的开脱。到方才见了眼前人直接的骨肉裸裎,他于无意识中竟承接到命本身无意义的深。


换而言之,他要助他,安以生或还归死。


“嗯。”老人含混一应,他未料青年生命这般顽强,然则即便如此,他也无药可用,有些事没法儿何必再给人虚无的希望。


绛霄手上没停,水已经换过一盆。男子上身还剩下小腹一道刀伤,斜斜划下他紧实的肌肉。晓得人是醒着的他也未感到怎样拘谨,反是更添了几分虔诚。非是以为青年因他醒来接着这么做便能妙手回春,只是当两人肢体相接触时他能明显的感受到他皮肤下脉搏的跳动,合着他十指血脉里的节奏传递到心脏。


初见他不是没怀疑过青年本人是否清白干净,毕竟他也见过几些世面,晓得如他一般的大多有个什么背景去处,惜哉这些早就在这几日朝夕相对时散了个干净。他看人不一定准,这回却无比笃定,他信他,他惜他,他便陪他走最后一程。


希昭的知觉渐渐完全回到他身上,晓得自己一身上下几近一丝不挂,奇的是竟也不怎么抗拒,不消说肯定是少年帮的忙。见了书画生的画和字,他就知道那帮人还是阴魂不散,与其如此麻烦的再四处乱窜,不如来个假死一劳永逸,还能救个如花似玉正当年少的小姑娘,怎么算都是便宜的。不过眼下可能不那么走运了,他知道老人在说他,他快死了。


少年用毛巾一点点替他除掉污血,指尖不时划过他的皮肤,希昭原本极不喜欢肢体接触,且小腹又比较敏感怕痒,但此番便是把自己所有晦暗隐私都向对方展示过,肌肉彻底放松下来反而很舒坦适切。能让他这么做的人都已归尘土,这回倒像生命走到尽头时他们回来接引。


“你能否替我带句话给我兄弟?”希昭低声问。


“好。”绛霄实在的感到悲怆。他始终没泪湿眼眶。


“你找几张纸写上‘已死之人不再归’,随便放到行乞人的碗里就行。”他庆幸还没到意识全昏的地界,生前身后事总算有个交代。


“嗯。”绛霄方才应下时本已打算好万水千山地去寻青年的旧友,熟料了结竟简单如斯,其下暗涌错综分明,与他再无关系。


“你放宽心吧。”他思量片刻,放下毛巾替他把被子拉上来,手握住青年的手,掌心传来一阵冷湿。他感到他在颤抖,便把人的十指都拢过来暖着。青年怔忪片刻,最终没有挣开。


劳什子暗涌过往此刻与眼前人无关。他在意的,不过他本人。


“你们……”老人静立一旁观望良久,半晌才吐出两几个字。他栖身江湖多年,情执泼天的痴疯子早早教他以自保,便日渐觉着那般抵死挽留说穿了不过为自己余生求个依靠,到头来闹个生死不宁,愚得可悲可笑。


少年却没有强留他一条命。


“你听好,”他于是做了抉择,“他并非无药可救。接下来的话,我只会说一次。”


希昭感到少年与他相牵的手猛地收了一下。其实方才锋利的刺痛又往他骨缝子里钻了好几遭,现下连眼睛前头也笼了一晕黑,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容也看不真切。


意识开始抽离,迅猛无比。须臾间他已晓不得自己是哪一个,只听得远空苍鹰断续清啼。希昭不知道自己开始翻白眼,牙齿咯咯乱抖,只无比清楚他已半只脚跨过生死边缘,接着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底下分崩离析成乱七八糟的色块。


他来自雪域,本不信什么黄泉孟婆,此刻却感到忘川水在不疾不徐地往他身上漫。


他发现他不想沉下去和冷湿水草作伴,他想活下去。


“你既已经决定就别急,先把药给他灌下去,不然我担心他撑不过下一个时辰。”


他挣扎半晌抓回浮在半空的意识,终于能看清老人端了个瓷碗给少年。其实现下他脑子里乱的很,根本没法分析他们先前说了什么,接着要做什么,独独见了人逆着烛光捧着药走过来的样子就心神震颤。


他躺的床很矮,于是他走过来跪坐在他身侧,抬碗先喝了一点,又含了一口俯身以唇舌叩启他紧咬的牙关,喂他喝下去。半昏半醒间他竟能明晰的感觉到两人深浅变幻的吐息缠绕,和苦凉药气掺杂着渗入五脏六腑。


绛霄在第二次含药时发觉青年已然再次醒转,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毕竟方才他才贴近对方脸庞便发现他面上肌肉僵硬,显然失去了对身体控制力,自己没法喝下。


他复又倾身下去,正对上青年深邃沉默的双眼。坦白讲人身上绝不洁净芬芳,口里带有血和泥沙凝固的腥气,他现下竟并全不在意,反隐隐感谢此让他鲜明的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和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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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明:此段有借梗六欲浮屠大大所写的瓶邪同人文朱砂,就是喂药的一段,但是所有的文字都是我自己组织写出,注入了新的思想。可以对比。


以及:我写这一段的意图在于探索两个原本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将如何建立联系,跨越世俗天堑。

这里两人虽未立刻发展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感情,此事却是引子。

其中也蕴含了我对于生死问题的思考。因为他们可谓是世上少数人群,要想获取幸福也会更加不易,所以我想如果能在生死大关上首先达成共识将会变得容易许多。

欢迎各位对此进行探讨。

才疏学浅,涉世未深,不知所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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