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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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松烟入墨 古耽 江南 藏地(二)

一叶知秋。


楚绛霄抬首不经意就看到了崖壁上四个笔意端凝的大字。适才来了场太阳雨,雨水伴着日光瓢泼而下,绛霄一行人正在半山腰上的一片草地上扎马步,被淋了个正着。秋叶门内规矩极严,入门后弟子必须再练过一遍基本功,因门中武功皆是高深精微,越往后走越是惊险,而近几年总有些达官贵人硬把子女塞入门中,这一规矩便显得愈发重要。


他稍稍活动了下关节,再次收拢心神,闭目,专注于呼吸之间。雨丝逐渐变得柔和,绛霄终于听见草木舒展承接甘霖,周身肌肉稍稍放松了些,血液流动随之变得更为顺畅。


铛。沙漏漏完,珍珠落入瓷盘,半时辰的站桩结束。


绛霄刚站直,便听得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倒地声,其中一个甚至还碰翻了放在树桩上的瓷盘,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飞起来的珍珠。


“你小子,自己站不稳便罢了,还非要往我们这一边倒,真是的!”绛霄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周恒,此人也算有些背景,伯父正是绍兴知府。其人秉性也不坏,始终是个官家公子,骄纵天真些也是难免的。


被骂的一人也不甘示弱,回敬道:“明明是自己功底不够,现在倒还怪在我的头上。”绛霄与他在来秋叶门报到那天有过一面之缘,一来二去便熟识起来。此人名叫吴默欢,比他还早四个月入门,家里经营着数家商铺。其实他本不用来受这个罪,但这小子幼时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刨出几本前朝武侠志,从此迷上武学,软磨硬泡央着家里送他来习武。


绛霄走过去把珠子悄悄递给他,吴默欢赶紧千恩万谢地接过,正是他打翻了瓷盘。


“你们闹够了么?”白师傅一声怒喝,躁动的少年们顿时安静下来。老人也同他们一起淋了雨,此刻雨停了,山壁上冒起白雾,老人眉毛和胡须都在向下淌水,在一片雾气下尤为严正慎人。


“明日再比今天早半个时辰到,你们回去吧。”老人平静地说。


少年们却都知晓老人的厉害,再不敢多言,有几个血气方刚的也只是瞪了他一眼。绛霄倒吸了口凉气,转身恰好看见紫衣盘发的青年女子一揩脸上雨水,从随身包袱里取出一把长弓,搭上箭后抬起右腿一用力撑开弓,一箭竟射到对面六角亭尖上。白师傅走过去,不知和女子说些什么。


绛霄正猜想女子身份,忽然肩膀一沉,原是吴默欢拎了他二人的包袱过来:“瞧什么呢?”他顺着绛霄的眼神看去,坏笑一声道:“原来是在看默三娘,可惜她已是小爷我的人了。”她本不叫默三娘,只因吴默欢喜欢女子却不敢上前搭话,才给她取了这么个绰号。


绛霄不禁失笑,只点头称是,和默欢一同下山。默欢今日谈兴很浓,拉着绛霄东拉西扯,连数十年前的县志疑案都扯了出来,见他仍是神色平淡,更是一心想挑他好奇心。


“接下来我要同你讲的这一桩传奇,乃是我亲身见证,你听过便罢,切记万不可再与他人说起,否则可能惹祸上身。”默欢道。


绛霄心道默欢不知又向哪里的说书先生学了这一段言辞,默欢已迫不及待的开口:“今日你我练功的山崖上有四个大字,你见着了么?”


“嗯。”绛霄点头。


“就在这四个大字下方四尺,有一道很深的刀痕,是一柄藏刀留在那儿的。”


绛霄略一回想便知道默欢所指,山壁上多岩石,有嶙峋突起和裂缝实属应当,但正应如此,更凸显出那道近乎笔直的裂石之痕不同寻常。


“此处既然是秋叶门地界,想必那是门中某位前辈练武时留下的吧。”绛霄猜测道。


默欢闻言得意回驳:“你猜错了!我说是亲身见证,那必不是虚言。


“四个月前,有个花容月貌的青年和我一同到秋叶门,当时是二师兄负责考核,见他根骨不错就答应留下他。谁知门主一见那少年就骇然色变,接连倒退三步,半晌才苦笑着说:秋叶门帮不了你啊,那少年登时从腰间抽出两把藏刀,和门主动起手来。


“好一个刀法了得的少侠啊,反侧收纵婉若游龙,竟可堪堪和门主打成平手。门主毕竟是老了,体力渐渐不支。最后还是白师傅出手,用达摩杖才制住那青年。可他仍是不服气,毕竟热血,竟提起藏刀直上山壁,留下这么一道刀痕,当时还拉出一道白虹,教人嗔目结舌!”


“这世上竟真有如此奇事,”绛霄一本正经地接口,“花容月貌的男子。”


     默欢立时明白绛霄跟这变着法儿地磕碜他,不忿道:“信不信由你。”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镇上。


     夕阳下的绍兴自是绮丽,出卖丹青的落魄书生才收了摊便有那算卦的瞎子续上,身怀异禀的手艺人就在街道交界处摇动铃鼓吞吐火焰,美艳挑逗的艺伎从棺材铺前款款走过。


 绛霄和默欢掂量了下银钱,齐齐转身走向还影楼对面的酒肆。这般酒肆往往是由家底相对殷实的一户或几乎人家开设,店里小二也是家里亲戚。与还影楼是比不得了,不过街坊邻居有做手工活计或在外练摊的大多喜欢在此解决三餐,其间也就盈满了过日子的烟火味,红火起来。


绛霄和默欢要了半壶桂花东酒、两碗素面和半碟醋,才到招牌下小桌边坐好,便听闻隔壁那桌三人低声聊天,绛霄是耳力极佳之人,不觉注意凝神听了几句。


“小女子还在无锡时,常闻大哥说起还影楼是如何风雅非常,不同凡响,今日得见果是令人拜服。奴家同兄长初来绍兴,还望表舅多加照拂。”说话的是个年方少艾的女郎,音色婉转柔媚。


“嗯,”一中年男子接话,言语敷衍,“这个是自然的,只是嘛,碧桃,你也该知道繁华只是表象,生意终归难做,只怕我也有心无力啊。”


“这些小女子自然明白,”女子声线带了娇嗔之意,“可若不是日子难到过不下去,我定不会来此投奔表舅。小女子父母早亡,飘零于世,与兄长相依为命,如今实在是……”绛霄略一转头,见她半个身子依靠在中年男人身上。


“好了好了,你先别哭,啊。”男人果然拍了拍她的脊背。

“更何况小女子此言,也是为您打算呀。”女子话锋一转,绛霄一愣随即明白,暗叹女子巧言令色。


男人果然神色一动:“此话又怎么说?”


“您想呀,上一个琴姬承您大恩收留,最终却不知轻重有了身子,差点害您赔尽了银子。而这一个,哎,奴家不妨直说,身为男子却生得这般妖魅,还有昨日在堂上一番表演,简直就是……还真不知会惹来什么事端。”男人脸色愈加微妙起来。


“这哪里会比得上自家人,碧桃虽年幼,却也在教坊里正经学过琵琶,还有兄长,当个跑堂小二,也能察言观色,省下不少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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